弗雷德·沃斯│梦工作（5首）

 

 

原编者按:《古德斯通飞机制造公司》是沃斯1991年正式出版的第一本诗集。此前他出版过的两册薄薄的同类诗集类似地下书刊。

作者 | 〔美〕弗雷德·沃斯（Fred Voss）

来源 | 诗集《白铁皮墙的卡内基音乐厅》

（Carnegie Hall with Tin Walls），血斧出版社1998年版

译者 | 吴季

 

序 言

　过去几年里，大家越来越频繁地对我宣称：“弗雷德·沃斯那家伙真是个大诗人！”然后等我回应。这是个好不尴尬的时刻。我应该回答：“不是玩笑吧。谢谢你提醒我。一有机会，我就会读一读他的东西。”他们要么没有意识到，要么忘了，至少十年前第一次有机会读到弗雷德的手稿，留意到他特有的文学作品风格以来，只要人家愿意听，我逢人就讲：弗雷德是一个何等才华横溢、独树一帜的作家。很幸运，这句话现在不仅在国内传开，还传到了海外。假如你还不是弗雷德迷，可能没等读完这本书，你就已经是了。这位职业操作工将与生俱来的语言天赋，扎扎实实的教育，真正自由体诗人的敏锐耳朵，20年来作为置身于工人之中的工人的经验，上述工作态度以及机智、冷嘲热讽、同情心和荒诞感的平衡融合成了美国基础设施的象征。

　　所以当你告诉我——就像我会告诉你那样——说弗雷德·沃斯是真他妈一个优秀诗人的时候，不要因为我下巴掉了下来而大为惊讶。只有一个人，我永远不会向他承认我对弗雷德及其作品是何等尊重，这人就是弗雷德。我如此珍视我的朋友，所以致力于维护他们的谦逊。我相信，当弗雷德在这篇序言中看到我的名字时，他会认为这毋宁是羞辱谩骂，并且会视而不见，读都不读。

杰里·洛克林（Gerry Locklin）

  长滩市，1991年7月26日

 

 

· 大好时机

A Golden Opportunity

 

他们让我一直操弄那根

插进盛满金属熔液的

10平方英尺熔炉里

2英尺×2英尺的切口的耙子，

让我跟一个墨西哥人一块

耙着橙色的灼热的湖，

我们瘦削稚弱的胳膊搂着25英寸长的耙子柄

我们跑来跑去

又推又拉

让金属熔液之湖

冲刷着炉

壁

我们唯一没在耙的

时候就是

向角落里靠墙的

自动取盐机

踉跄而去

狂吞盐片以免脱水

而昏倒

要么就是在把盛满了大块金属的

铲子运送

到烤箱里通过另一个

2英尺×2英尺的切口把它们

倒进金属熔液湖的时候。

当叉车司机

老是把装着大块金属的

木桶搬来搬去，

一边正襟高坐靠在叉车的

厚皮座椅上冲着

疲弱的我咧嘴而笑

我突然明白过来在铸造厂干活的每一个人

不是非法移民

就是刚从郡监狱

或州监狱出来的，

我意识到

为啥职业

介绍所屋顶上方的广告牌

会写着自由的工作。

 

[1] 稚弱：原文是teenage，即十来岁（13～19岁）之意。[2] 自由的工作（FREE JOBS）：亦可解为“免费的工作”。Free兼有“免费”和“自由”的意思。广告的原意指免费介绍工作（当然完全可能暗藏着其它的收钱门道）。诗人语涉双关，故意把它联想成“自由的工作”。

 

· 职业工具

Tool Of The Trade

 

操作工们把自己的装有脚轮的工具箱当作了广告牌，

给它们贴上贴纸、照片和海报，

让人晓得他们的家庭，

他们的嗜好，

他们的主张。

他们在箱子里装满烈性酒、雪茄和色情杂志。

他们把工具箱停放在机台与办公室之间，

藏在身后

不让主管看见。

盖子上写着告示

扬言谁要是碰一下脚轮

就非死不可。

这些操作工干起活来可认真呢。

 

 

· 梦工作

Sleepworking

 

在古德斯通飞机公司，

机床刀具和仪表盘转得

超慢

从轰炸机部件的金属切片表面

掉落的碎屑

变得让人昏昏欲睡，

不管哪儿的操作工都打着盹，

张着嘴，打呼噜时，

头往后猛地一仰。

但多年来他们学会了

如何让自己靠在

转椅的皮革上

不掉下来，

不知怎地

他们能够在机器切削完毕时

醒过来。他们走向饮水机

把冰冷的水洒到头上，

或是站在风扇前

把T恤衫撩至腋下，

知道怎么让自己清醒到正好

能为下一次切削

重新设定机器。

然后他们扭扭屁股

回复到自己曾在座椅皮革中

嵌出的印痕里，

再睡上一会儿。

[1] 梦工作：Sleepworking是利用Sleepwalking（梦游）谐音发明的新词，由Sleep（睡梦）与working（工作）组合而成。

 

 

· 心有灵犀

Heartfelt

 

操作工要真正地敞开心扉

彼此传达自己的感受

只能在合适的时机——

比如某个操作工将一把锋利的刀具炸飞

在他面前

或是毁掉一个已花费了

20000美元工钱的

飞机部件——

在这种场合

他们会在那儿

欢呼雀跃

吹口哨表示赞同，拍拍那人的背

大笑

以示祝贺，

同样，他们会开心地微笑

在某人被开除的时候

拍拍他的背，咯咯笑着，说：

“刑满释放啦，对吧？”

[1] 刑满释放：原文Short-timer，意为服短期徒刑的犯人，也可作“任期届满”解。

 

 

· 行话

Lingo

 

在机加工车间呆过多年以后，

操作工们开始越来越少讲话。

相反，他们开始拿

自己的橡胶或铅制或圆头的锤子敲打

自己的机器，

学会了怎样像演奏钢鼓一样演奏他们的机器

他们带着大片大片的金属板走来走去，

把它们弄弯，变形

直到它们呼呼和嗡嗡作响

像奇异的高科技的

吉它独奏。

他们把刀架排成不同的直径

管风琴般演奏它们

把气枪的尖嘴插进去

朝它们吹风，

或者朝自己闭拢的拳头里

吹风，并且通过揉擦，张开与合上

自己的手指，弄出卡祖笛似的

声音——

直到偶尔，当他们真的灵感附体，

突然引吭高歌

指挥起自己的单人乐团——

意大利人唱歌剧，

墨西哥人唱流浪音乐， 

摩托车手唱

重金属。

 

[1] 卡祖笛（kazoo）：一种古老的常于庆典或节日吹春天的很特殊的管乐器，通过人声哼唱发出的声音，依靠自身的膜片和共鸣管的声音放大，发出嘶哑的音色，类似萨克斯管。[2] 墨西哥流浪音乐（mariachi）：一种墨西哥传统音乐（常为街头乐队的音乐），典型场面是一群人穿着传统服装演唱，又译马里亚奇音乐。

 

我们的根据地在车间，在工地，在一切需要劳动者的地方……

 

 

  编辑：悠悠我心

  来源：工人诗歌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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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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