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左翼面孔:王尘无的接受史

 

文/宫浩宇

 

摘 要:王尘无是左翼电影运动中首屈一指的影评家,但他却具备远非左翼影评家这一头衔所能框定的多重的人生面相与心灵图景。其友人、同僚与读者更多是从文学家而非影评家的角度来谈论(认可)王尘无的。1949年后,在经历了相当长的沉寂期后,乘着学界重塑中国电影历史之东风,王尘无终于成为学人言说左翼电影乃至中国早期电影时难以忽略的一个人物。透过对王尘无的接受史的梳考,可以呈现出其之于中国电影史的主流叙述而言相对陌生的诸多面相。

 

关键词:王尘无 左翼 散文 旧体诗 接受史

 

 

 

在现今各类著述中,左翼电影运动都堪称20世纪30年代中国电影的主旋律,而其中一个强音,则当推左翼电影评论,“所谓左翼电影运动,是从两个方面同时展开的。其一翼为电影创作,另一翼就是电影评论”1,以至于“创作与评论并行”,成为“‘左翼’电影一大特色”2。故今人在论及左翼电影评论时,大多不会忽略“以批评理论家为职志”、在“左联运动史和左翼电影发展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王尘无。3然而,迄今数量可观的有关王尘无的论说,多着眼于阐发其电影评论的形式特征与文艺思想,而对他本人的研究却有欠充分,其流弊就是将作为个体而存世的王尘无原本所具有的鲜活、生动的一面抹去,风干为一个被贴上了左翼影评家之名签、供后人瞻仰的僵化标本。事实上,王尘无具备着远非左翼影评家这一头衔所能框定的多重的人生面相与心灵图景,而且他虽然英年早逝,以致无缘目睹其曾为之奋笔疾书的左翼电影后来的登堂入室,但无论是报界在其生前对他的记述与评价,还是后人对其不息的追怀,都在一定意义上构成一个有关王尘无的接受史,进而赋予其新的“生命”,而这一“生命”,又在不断地延续与演化中,同主流的影史书写时有对话,几经化合后,终于凝定了王尘无现今为我们所熟知的历史定位——“党的电影小组”成员、无出其右的中国左翼电影评论家。笔者拟尝试对王尘无的这一接受史进行梳考,旨在还原出一个符合其本貌的王尘无,同时对有关王尘无的回忆文章与影史书写之间的深度关系略加探讨。

 

 

 

 

 

 

“前进影评人”与绯闻男主角:

王尘无在世时的双重角色与遁世倾向

 

 

 

 

在具体考察王尘无的接受史之前,有必要简要梳理一下王尘无短暂却不平凡的一生。王尘无原名王承谟,1911年1月23日出生于江苏省海门县汤家镇。王尘无幼时曾寄居外祖父家,受教于其舅父,及至舞勺之年,进入离家一二十里的粟寰补习学校读书,接受到较为扎实的国学教育,也开始初步地接触共产主义思想。1927年,王尘无进入无锡国学专修馆求学,两年后,他又到上海持志大学深造。1930年,王尘无加入中国共产党。翌年,王尘无返回海门,担任中共海(海门)启(启东)中心县委秘书,领导当地的革命运动,遇挫后,他为了躲避抓捕,只身返沪。之后,王尘无参加了“左联”,从此积极地投身于无产阶级文艺运动,侧重于电影评论工作。1932年5月底,王尘无以“尘无”这一笔名在《时报》副刊《电影时报》上发表了第一篇影评文章,继之,又以摩尔、向拉、方景亮、离离、劳人等笔名,发表了大量的影评文字,成为享誉报界与影坛的电影评论家,在介绍苏联电影、阐发中国电影文化运动之意涵、抨击“软性电影”、提倡“国防电影”等方面建树颇丰。1936年底,王尘无因患肺结核病而赴杭州疗养。在此期间,虽在全面抗战的感召之下,他一度回到上海,欲从事抗日救亡工作,但由于其健康状况的恶化,王尘无只能与病魔缠斗,无暇再如昔日一般,做一个以笔为枪的文艺斗士了。1938年5月25日,久卧病榻的王尘无于海门家中与世长辞。4

应当说,如今要找到王尘无在世时由他人撰写的关于他的文章,显然要比找到王尘无评述他人的文章困难得多;但也并非全然无迹可寻,而将这些为数不多的写王尘无的文章尽量钩稽出来并加以考察,则不失为一个管窥世人如何看待其人的可行路径。首先要提到的,就是王尘无的重要论敌、“软性电影”论者穆时英。由于艺术观上的扞格甚至尖锐对立,穆时英对厕身于左翼影评家阵营中的王尘无有颇多恶评,如针对王尘无与演员胡萍的笔战,他便将其定性为“化名攻击制作者以报私仇”,5他还为包括王尘无在内的一众左翼影评家起了若干不雅的绰号——“电联底廖化们”“文化红军”等。6可见,穆时英对王尘无确不乏敌意。即便如此,穆时英也不得不承认,在与其论战的左翼影评家中,王尘无还算得上是一位值得重视的对手,和唐纳、鲁思同属一个层级,而其所撰写的影评,相较于以凌鹤为代表、以“意识检讨中心主义”为突出特点的“初期的影评”,则要更为“聪明一点,巧妙一点”。7穆时英还在系统地批驳左翼影评的长文中这样写道:

 

过去的四个月里边,所谓中国文总电联除了……向我个人施行报复以外,还发表了两篇半比较有一点严肃性的文章,唐纳的《答客问——关于电影的基础问题及其他》算是一篇;尘无的《论穆时英的电影批评底基础》勉强算是又一篇;鲁思的《论电影批评的基准问题》连诡辩,谩骂,征引在里边也算姑且算它半篇,此外,还有其他许多浪费笔墨,糟蹋纸张的东西是连提及的价值也没有的。8

 

可知,在穆时英看来,王尘无系继凌鹤之后,在左翼影评阵营中最具实力的三位干将之一,而就上引所提及的三篇文章而言,王尘无的笔力似乎稍逊唐纳而胜于鲁思。然而,不可否认,这段引文实乃穆时英的一家之言,况且他又为王尘无之宿敌,其所言或难免失之偏激,是以欲更如实地呈现王尘无在彼时舆论中的形象,则不得不揆诸相对持平的公共舆论。这就要提到发表于《锡报》上的一篇介绍王尘无的短文,兹照录全文如下:

 

王尘无,他可算得是一位少年老人了,年纪轻得紧,二十有二,居然在鼻子底下留着一撮小胡须。不,就是他的脸上,却也堆满了世故与人情。他的头脑很冷静,因此思想也十分尖锐化,“前进影评人”的头衔,王君可当之无愧。他沉默寡言,生成一颗雅人心,不贪热闹,不爱繁华,据说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到深山幽谷中去做一个隐士。9

 

这里不仅提及王尘无的主要业绩与身份,还较细致地刻画出王尘无的外貌与性格,尤为值得注意的是,此文将王尘无内心中另一个之前鲜为人知的角落,即消极遁世的欲念,也呈现于读者面前,这显然要比穆时英的言论更接近王尘无之本色(下详)。但以笔者所见,较为集中的话题,乃是一段关于他与女演员张雯的朦朦胧胧的绯闻。据王尘无知交、报人陈灵犀回忆,张雯,原名或为张诗影,“乃鸳湖女子也”,因嗜好电影,与王尘无结识,“以尘无之力,得入电影界,主演某片,名渐著”,二人亦由此开始交往。后来,张雯羽翼丰满,遂抛弃王尘无,另觅新欢,“而诗影之名,已不复常见于尘无笔下矣”。10关于王尘无与张雯的这段因缘,报界在当时颇为津津乐道,兹摘录两则以窥一斑:

 

今年之电影界噩耗频传,喜讯亦多,新近女明星与影评人之恋尤惹人注意,姜克尼与貂斑华唐纳与蓝苹,先后同居,而艺华新人张雯与另一影评人尘无亦将订婚矣。张雯貌平平,为人阴险,入艺华,系考试录取《人之初》中有一镜头,《暴风雨》中亦充一配角,艺华编剧部韩某颇加赏识,尘无姓王,与韩为友,常为各报作电影文字,以访韩之故,得遇张雯而与之相识,渐生友谊,进为恋爱,今者爱情成熟,互许娶嫁,订婚佳期为今年圣诞节云。11

新进之电影明星张雯,近在天一公司,主演第一部影片《花花草草》,戏剧家洪深,誉为能做戏也,在张雯未任主角之前,仅于艺华公司充配角,英才湮没,良为司惜,自得影评人王尘无君力捧之后,声誉渐起……12

 

迨至1937年春夏之交,王尘无赴杭州养病,《电声》报道了张雯与其新男友的恋情及婚事,顺带着又提及已成往事的王、张之恋。饶有趣味的是,是则报道竟将这两件事情搭上了因果关系:

 

张雯初为艺华演员,在《时势英雄》中饰一女工,后为天一主演《花花草草》,成绩亦不过尔尔,以后遂未再上银幕,关于其私人生活,初传与影评人王尘无相恋,且有结侣之说,但为时无久,张已另有新欢,王则郁郁成病,至今养疴西湖,传将出俗为僧。13

 

综上,王尘无是在海门开展革命事业未竟而重返上海并从事电影评论工作后,开始通过报界或同行的公开言论而进入大众视野中的,相关内容主要集中于二:一是论敌穆时英以王尘无的文章为标靶之一对左翼电影评论的批驳。在穆时英笔下,尽管王尘无的一些观点大有谬误,但其仍不失为继石凌鹤之后,文笔最好的三位左翼影评家之一(或不及唐纳),与之相关,王尘无的“前进影评人”身份,也大体为彼时舆论所接受。二是王尘无与张雯之关系,被报界纳入其时并不孤立的影评人与女明星的绯闻事件中来加以描述。此外,时人也对王尘无消极厌世的一面有所觉察,并在这一点与其恋情挫败之间建立起隐约的因果联系。还需一提的是,王尘无为今人所熟知的若干身份,如“党的电影小组”成员、影评人小组成员等,就笔者目力所及,其时尚未见有人公开提及。

 

 

 

 

 

“文坛新旧尽凄其”:王尘无去世后时人对其缅怀(1938—1949)

 

 

 

 

王尘无病逝后不久,与其曾合作密切的《社会日报》即对之予以报道:“王先生为著名电影作家……新旧文学,亦至淹博,今忽不寿,实为中国艺坛之重大损失。”14两个月后,沪上王尘无的一众故友,如李培林、陈灵犀、龚之方、陆小洛、邓粪翁、唐大郎等,拟为其开一场追悼会,此举亦见诸报端:“此会局面虽小,然甚属庄严”“尘无生时,好静,此追悼会只有知友一二十人,亦可谓投其所好矣”。15上述两则新闻,一是关乎舆论对其盖棺定论般的评价,二是揭示出王尘无生前的交友圈,二者呈现出王尘无其时留存在世人心中的双重形象:一面是积极入世的“电影作家”;另一面是超脱尘世的诗人。进一步钩稽史料可知,在王尘无病逝之初,报界曾掀起一个纪念他的小高潮,而这又大致分为两个阶段:先是由一些零散的、刊发于1938年6月至7月间的纪念文章所组成的;继之则以由《社会日报》所策划的王尘无纪念特辑为代表,特辑收录了多篇悼文,大多为王尘无的友人,从他的样貌气质、行迹、个性以及才艺等多个侧面切入,对上述双重形象予以具化、深化。其中对王尘无的样貌气质与行迹的描述,相对较少且大多旨在渲染其文采风流,以及狂放、不羁的性情,如龚隐轩将王尘无短暂却文采充盈的生命,比附为唐初诗人王勃:“尘无早慧,年十六,从予游,诗词即可观,及门三年,词曹无出其右者,二十九岁以咯血卒,竟与王子安齐年,岂真子安后身耶!”16作为出家人的若瓢念兹在兹的,乃是王尘无的佛缘,即“研佛学,具宿慧”17。此乃从其问学履历的角度追忆王尘无。还有一些作者在回忆王尘无时,则诉诸直观的印象,如星鸟所言,王尘无具有“矮瘦的身段,苍白的面色,当穿上一件蓝沉沉的长衫的时候,令我回想起曹孟德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两句诗来;是有些像一般人口中的‘读书人’的”18。此外,王尘无极具诗人气质的独特个性也令忆者印象深刻。如姜恕称王尘无“为人沉默寡欢,好像很高傲的样子,但是几个熟朋友在一起谈天的时候,他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姜恕并且引述夏衍的话,指出在王尘无的个性之中不无洒脱、率性的一面:“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个干练的人才,但是他常常故意遗忘似的不高兴去干。”19而在粪翁的记忆中,王尘无则不仅“诗才横绝”,而且还颇为痴狂:“尘无……狂好骂,畴人中能识余,每置酒相对,抵账掌纵论天下事,歌呼攘臂,人以为痴。”20一如粪翁,海珊也对王尘无的狂放性格记忆犹新,但似更愿念及其常被遮蔽的另一面,即坦荡磊落的性情:“骂人乃彼所长,然冷箭毒失,均屏弃不用,所谓‘品清学优’,尘无足以当之。”21

就笔者目力所及,在描述王尘无独特个性的文章中,醉芳的《悼尘无》堪称最为深刻。醉芳坦言自己曾察觉在王尘无那“充溢着小资产阶级智识分子的习气的一举一动”与其“拥有‘硬性影评人’的头衔”这二者之间“存在着绝大的矛盾”,体现为他时常“言行不一致”,具言之,就是“他的传统的生活方式不能和他所怀抱的新世界观融成一片”,是以醉芳起初对王尘无的印象不佳,后又转为好感,盖其逐渐领会到,这一矛盾并非王尘无所独享,而是一种甚为普遍的现象,“不过别人没有他表现得尖锐罢了”。此文更妙在作者借题发挥,阐发了王尘无的这种独特个性背后的深层因素:

 

凡是头脑较为清新的智识分子,在目前几乎都已敏锐地预感着一个新社会的到来之无可避免性。他们的敏感使他们惊喜地期待着那近若可即一丝曙光,同时也使他们为了顾恋着旧社会的种种而彷徨和苦恼。……于是在精神上便时刻发生罕有的矛盾。例如有时他们很想做一个彻底的叛徒,有时却下意识地企慕着隐逸的生活,甚至幻念到“红袖添香”之类。而尘无便是最足以代表这一类包含着矛盾的智识分子的一个典型人物。22

 

相较而言,时人对王尘无的才艺所赋予的笔墨最多。小洛视王尘无为一位无所不能的“鬼才”:“我们列数了尘无的所能:评论、散文、杂文、诗;电影、昆曲、戏剧、文艺;新的,旧的。它不仅是‘能’,而且‘长’。”23星鸟则有所保留,对王尘无涉猎广泛的创作成果,并未全盘肯定,而是“必须有取舍,存精英”。要言之,在星鸟看来,王尘无的影评,要强于“他的烂古文”,似“更值得珍视”,盖“在贫弱的电影批评界中,他确是一支进军的前哨;一位开山的大匠”。此外,王尘无的“几首旧诗”,亦得到论者的认可:“他的诗是也应该与他的文一同‘传’的。”24应当说,欣赏王尘无的旧体诗者,远不止星鸟:云裳即对此赞道:“尘无诗,……清微幽远,似出晚清人手”25;《社会日报》为王尘无所刊发的挽联,更是誉其为“人以屈贾骆卢为辈”“文得魏晋齐梁之格,诗在苏黄李杜之间”。26至于不入星鸟之法眼的王尘无的古文创作,推崇者亦不乏其人,如大风评曰:“尘无文字,新旧咸佳,其所作白话文,空灵紧峭,含义至□……尤为深刻”“诗以清灵挺拔甚,颇有唐人风韵,□小品文字,书牍杂记,直逼六朝人手笔,尤为不朽之作……文字隽永,而寄意尤为冲淡,予览之不禁击节拍案,深叹君以病羸之躯,而治学犹勤,洵乎其不可企及。”27醉芳也说:“毫不夸张地说,在并世的新作家中,求其兼擅旧诗文的写作技巧的,尘无实不愧为最英俊,最有希望的一个。他的理论文字泼刺而饶生气,而旧诗和小品又是那么清理婉约。他写白话,从不受文言的格律的影响,反之,他写文言也是一样。”醉芳并且提及一事,即王尘无曾有意“致力于文学的史的研讨”,“写一部从六朝的小品开端的中国文学史”。28此际,避乱于香港的蔡楚生也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怀念王尘无的文章,对其不世出的才华大为激赏,认为他“对新旧文学都有很深的素养,读他那清新敏感的散文,和精辟泼辣的批评文字,再读他那词华直逼唐宋的旧诗文,简直可以使人不相信这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29

上述言论均出自与王尘无相识者,其中更不乏他的至交挚友,其所言或不免夹杂感情因素,那么,一般读者又对他如何作评?从此意义上看,发表于《力报》上的一位署名“伦”的作者所撰写的一篇文章,便颇值得留意。“伦”自称其与王尘素未谋面,也“没有通过一封信”,但可以说对他“片面的神交已久”,知晓他“不仅是一个影评人,而且是个多方面的作家”。“伦”还论及王尘无以“景江”之名在《辛报》上所发表的一些“冲和清淡”“幽美俊丽”的散文,并将其感悟形之于文:

 

读了景江的散文,我的神思常给他带到一个虚无缥缈的乌托邦,脑子里常常幻想出一个远景,在那个远景里,没有人间世一切的虚伪,欺诈,淫欲,纷争,有的只是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流水落花,春华秋实,芒鞋竹杖的老僧,谈禅悟道,而我自己就给自己沈醉在这一种诗意的梦境中了。30

 

由此,王尘无的形象气质浮现于“伦”的脑际:“我悬想他一定是个潇洒,飘逸,沈静,寡言,爱孤独,带一点忧郁性的,在心理学上是属于内向性一类的性格”,同时“他的修养,他的灵感是超人的,他是个诗人,是个天才”。31

在由《社会日报》所牵头的这波纪念王尘无的小高潮退去后,见诸报端的论及王尘无的文章并不多,笔者暂查得七篇。这七篇文章,即便是最早出的,相距王尘无的逝世,也有四年之多,可以说,它们大抵代表了其生前友人在悲伤褪色后写下的关于他的相对平静的记述。总体观之,它们呈现出一个较为显著的特征,即着力于钩沉与表彰王尘无的文学才华及成就,尤其是他在旧体诗与古文创作上的创获,而对其影评家的角色,则似有所淡化——只在贝叶的《念王尘无》一文中浮现寥寥数语。32此点从由王尘无生前的挚友陈灵犀所撰忆文之题目即《追念短命诗人王尘无》上即可清楚见出。在是文中,陈灵犀称赞王尘无为《社会日报》所撰《吞声小记》“玉屑珠霏,清丽如出六朝人手笔;不意尘无于新文学外,竟擅长文言文也”33。无独有偶,柳絮亦追忆道:“尘无少年多才,诗文皆清绝一时”34;在贝叶的记忆中,王尘无则堪称“治新知旧学于一炉”“吞声小记,尤为才人之笔,蕴藉婉约,传颂一时”35“读之辄为之回肠荡气”“即于国故亦雅有根砥,腹笥之宽令人折服”。36

细读这些文章,不难品出些许颇耐人寻味的笔触。一种是极力点染王尘无在文学创作上的异常禀赋,以及由此而生的近乎浑然天成的写作技艺,即所谓“每读尘无文,以为刻意所成,今乃知大才槃槃,倚马可待,吾党诸子,均逊其聪明学力矣”37;“渠才思敏捷,下笔万言,可以立待”38。陈灵犀则在文章中忆述一事:唐瑜曾向王尘无约稿一篇,“尘无疏懒,辄许之而未果命笔”,这可急坏了唐瑜,不得不百般催促,对于接下来的情形,陈灵犀有一段绘声绘色的描述:

 

尘无以唐瑜催索甚频,笑问需若干字,五千言足否,是易事耳,一夕可竟,何亟亟为?唐瑜乃捉之局于一室,令我与小洛之方应时大郎诸兄为伴;尘无健谈,应时好饮,则沽酒纵谈,不知漏尽,尘无之文,犹未成只字,诸子已倦甚,则相与铺报为裀,移书作枕,倒地酣卧,及觉,尘无之文已成,洋洋洒洒,详征博引,此在常人,非数日之功不能成者,而尘无于数小时间,匆促成之,疑有神助,诚鬼才也。39

 

另一种笔触乃试图在医学之外为王尘无的英年早逝探寻根由。具言之,这些文字试图在王尘无的短命,与其略带不祥的文字及其背后所蕴含的怪异的个性、颓废的文风乃至坎坷的情感经历之间,勾连起一段不乏神秘色彩的姻联。柳絮指出:“尘无以二十六岁死,文字不祥,盖已预为之识矣。”40王日叟则认为,王尘无所作旧体诗词,固然“哀感动人”,但他“工愁多病,身弱如不禁风”,又不爱惜身体,“常彻夜看书,终宵不眠”,加之其行为举止颇多乖戾,“有时且无端以针刺指,以血画梅花自赏,生性怪癖也如此。与之谈男女私情,则缠绵悱恻,柔顺若女子;与之论当世国事,则慷慨悲歌,又若燕赵侠士”,导致他“居沪数载,恒郁郁不得志,文名虽盛,无以疗贫”,这或乃造成其过早往生的一个重要因素。41贝叶也对王尘无的文字蕴含不祥之兆这一点深有同感:“其为诗也,警句迭出,惜有时病其萧飒,略含鬼气,断句如‘柔橹无声月淡黄’,‘白桃花下安儿坟’,可见一斑。”42上文提到,王尘无曾与张雯传出绯闻,贝叶在忆文中则不仅坐实了二人的恋情,而且还细述了自己如何劝解为情所累以致滋生轻生之念的王尘无,结果却只落得徒劳的一段往事:“尘无不语,窥其眉宇,似觉不以为然也。”43陈灵犀则比贝叶更加激越,索性将王、张之恋的失败,尤其是王尘无深感自己的感情被玩弄的这一点,视为促使其罹患绝症的一个直接诱因,即所谓“此子终为情死耳”44

由上,涌现于此时期的怀念王尘无的文章,大多由其生前好友与同僚所作,而在他们笔下,包括诗赋、古文在内的王尘无多方面的才华,均得到了极高的评价(不排除为逝者讳的因素)。窃以为,安其在总结王尘无生平成就时所写下的两行诗,即“妙笔文言兼语体,文坛新旧尽凄其”45,可以对此作充分的概括。与此同时,王尘无与生俱来的忧郁的气质、不羁的性情,以及狂放的行迹乃至传闻中的失败的爱情等,也不时浮现于报端,并逐渐地在其英年早逝的悲剧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此外,在时人看来,就其所取得的成就而言,王尘无的影评远不及其文学创作,是以前者较少(而且越来越少)地被其故友所提及,以致到了20世纪40年代末,人们似乎已忘却作为影评家的王尘无了。而从时人的言论中,我们亦可看出,至少在其晚年,王尘无事实上也将兴趣与精力更多地从影评上移开,转投到旧体诗与散文的创作中去了。总之,彼时的王尘无,主要是以一位天赋奇崛、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以致命数虽短,却依旧可以纵横新旧文坛的诗人、散文家而非(左翼)影评家的形象,留存于人们的记忆中的。

 

 

 

 

从无名到成名:1949年后的王尘无

 

 

 

 

据张志山的《王尘无生平》一文,1952年,经上级党委批准,海门县民政科追认王尘无为革命烈士。然而,仅就笔者所见,1949年以后相当长一段时期,王尘无的名字是鲜见于报端的,学界亦很少专门研究他,以至于即便是专业的电影史学者对他也知之甚少,毋庸说一般读者与普罗大众了。我以为,在新时期之前,至少有两点有关王尘无的基本信息,学界并不清楚:第一,王尘无是“党的电影小组”成员;第二,王尘无的全名。至于上述作为散文家、旧体诗人而为友人深情缅怀的王尘无,则更是再无人述及。接下来,不妨透过两则文献对此加以佐证。

其一,是由程季华主编、首版于1963年、被认为是“我国第一部具有完整史学意义的通史性质的电影历史著作”“建立了中国电影史文本写作的一个经典范式”46的《中国电影发展史》。该书在介绍至王尘无时写道:“年青的共产党员、著名的电影评论家尘无。”47此处非但未指明“尘无”为“党的电影小组”成员,也似乎不晓得“尘无”乃姓王。另外,笔者在该书第一卷末的“人名索引”中,也并未检索到王尘无的姓名,却在该项下的“六划”部分中,查得与“尘无”有关的条目共11个。由此可断定,《中国电影发展史》的作者彼时并不知晓那位笔力遒劲的青年影评家“尘无”之全名为何。其二,在出版于1967年的一本小册子中,包括夏衍、阿英、郑伯奇、司徒慧敏、石凌鹤在内的左翼影人,均被编者一一提及并大肆批判,唯独不见后来名声大噪的王尘无,遑论其为“党的电影小组”成员与散文家、旧体诗人了。48应当说,这两本书可以充分反映出彼时学界对王尘无的了解程度——只知曾有一位以“尘无”之名活跃于左翼影评阵线的青年中共党员,至于那位作为“党的电影小组”五成员之一、新旧文学俱佳、多愁善感、为情所困、被病魔缠身乃至一度欲遁入空门甚至轻生的王尘无,则“长期以来,少为人知,似乎要随着无情的岁月被人们遗忘了”。49

王尘无再度得到专门与全面的介绍,要到新时期之后。王尘无的同僚毛羽、唐瑜所撰写的忆文《电影评论的开拓者——记著名影评家王尘无》与《怀念王尘无》,以及电影史学家黄佳明以“佳明”这一笔名所撰写的文章《奋斩荆棘勇涉泥泞的战士——记左翼电影评论家王尘无》等,构成了其时学界对王尘无的接受视域。尤为值得一提的,是黄佳明的这篇文章,可以说,此乃新中国成立以来首篇深入、系统地研究王尘无的学术论文。作者黄佳明在搜罗了大量一手史料的基础上,细致地考察了王尘无的生平经历与主要功绩,钩稽出他曾用过的几个笔名,并从“左翼电影评论的开拓者”“威信最高的影评家”“电影创作人员的诤友”“进步电影理论的探索者”等几个方面,对其历史地位及贡献予以高度肯定。在是文中,王尘无的全名亦得到确认,且黄佳明明确地指出:“党的电影小组成立后,王尘无是小组成员之一。”50这无疑赋予了王尘无得以逾越一般左翼电影工作者的一种领导者的政治地位。诚然,以上诸点,在上述毛羽、唐瑜的回忆文章中亦得到回应;51但相较而言,黄佳明的文章显然更具分量。此外,黄佳明此文,对王尘无在电影评论工作之外的文字生涯亦予以一定的观照。文曰:

 

这些散文,文笔清新秀美,充满了田园诗式的诗情画意,细腻地表达了尘无对祖国、对家乡、对下层劳苦群众的深厚感情,表达了他在黑暗旧中国的沉重呻吟、与疾病搏斗时的一腔哀愁和脱离开火热斗争生活后的苦闷心情。52

 

其实,黄佳明这篇文章之由来,可追溯至作者稍早前参与编写《中国电影家列传》的契机,作者曾对此自述:

 

在年近不惑时,由于工作关系,我才开始知晓他。那是影协电影史研究部所编《中国电影家列传》,需为尘无写一篇小传,领导把任务分配给了我,我才开始收集有关尘无的一些资料,匆匆完成了任务。几年后,《中国电影年鉴》(1983)要组发一组“纪念左翼电影运动五十周年”的文章,我又接受了写一篇尘无专论的任务。53

 

《中国电影家列传》出版于1982年,王尘无作为一个得到详细介绍的词条,被收录进这套书中。能够从中看出,有关王尘无的文字介绍,确实为晚出的《奋斩荆棘勇涉泥泞的战士——记左翼电影评论家王尘无》一文,提供了雏形。54又过去大约十载,适逢学界“纪念左翼电影运动六十周年”之际,中国电影出版社推出了《王尘无电影评论选集》,黄佳明担任该书的编选,主持编务并为之做序。在这篇与该书一同刊出的序言中,黄佳明对自己耕耘了多年的王尘无研究之缘起又做了几点说明,算是其对之前的一些未尽之言予以补述,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她又提到王尘无的文学创作并给予了恰如其分的评价:“尘无在西湖养病期间所写的一些散文……清新幽静、细腻委婉,恰似情人间的轻吟低语,揭示了感情丰富的‘骁勇善战’、才子气息的‘文坛斗士’在战斗间隙、病魔缠身时‘缠绵悱恻’的内心世界的另一个侧面。读这些散文,恰似看张飞画仕女,别有一番感受”“尘无诗词功底深厚,经常信笔成诗,却很少留存,任其散失。在当时的诗词界,尘无颇受赏识,很受友人钟爱”。而对于这些作品,最终“由于篇幅等种种原因”而未能被收录进此书中这件事,黄佳明则坦言“备感遗憾”。55

应当说,毛羽、唐瑜的回忆文章,以及黄佳明的一系列卓有成效的研究工作,尤其是后者,对于被遗忘许久的王尘无得到重新的发现,进而获得前所未有的影史地位而言,无疑是居功至伟的。然而,笔者在此想要指出的是,这一时期,最早公开重提王尘无并明确将其定为“党的电影小组”成员之一者,却并非上述诸家,而是夏衍。步入“新时期”,夏衍获得“平反”并恢复工作,从此他开始在各种场合公开忆述左翼电影之种种。在发表于《电影艺术》1980年第1期的一篇讲话稿中,夏衍首次较具体地谈及五成员,只是尚不明晰,他说:

 

我参加电影工作是在1932年,最早和我一起搞电影的田汉、阿英、郑伯奇、王尘无等同志,都已经去世了。早年参加电影小组的,现在只剩下我、司徒慧敏、石凌鹤同志。56

 

夏衍在“新时期”公开并完整地道出“党的电影小组”五成员名单的文章,乃是发表于1980年的《从事左翼电影工作的一些回忆》一文。文曰:

 

电影情况的转变,大约是在1932年……我们在党的指示下,小心谨慎地开始夺取电影阵地的工作。之后,又在党的领导下,成立了阿英、尘无、我、石凌鹤、司徒慧敏五人组成的党的电影小组。57

 

黄佳明之所以能够突破包括程季华、邢祖文、李少白在内的前辈学人的盲区,确证了王尘无的全名及其“党的电影小组”成员的身份,很可能便在于她了解并吸收了夏衍关于左翼电影的种种论述。此后,王尘无以其电影评论而非散文、旧体诗词等方面的成就,凝定于有关中国早期电影的主流叙述之中,成为左翼影评乃至左翼电影运动的一个旗帜性人物,并且逐渐广为人知,终至转化为中国电影史研究与教学领域的共识性知识。在中国电影出版社于1993年出版的《中国左翼电影运动》一书中,王尘无的遗照与全名,与其他四位“党的电影小组”成员一道,被列入题为“左翼电影运动的领导者组织者和主要创作人员”的插图页之内,该书还收录了他的多篇影评及理论文章。2005年,适逢中国电影百年华诞,中国电影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相继出版了两部颇具分量的中国电影史著作——郦苏元的《中国现代电影理论史》与胡克的《中国电影理论史评》,二书皆从左翼电影理论与批评的角度,浓墨重彩地书写了王尘无。582007年,《传记文学》连载了电影史学家丁亚平所著题为《山野与天地之气——王尘无:早期电影史上的天才评论家》的长文,回应了黄佳明先前的相关论著,也将有关王尘无的研究又向前推进了一大步。相较于郦苏元、胡克的研究,丁亚平的这篇文章,还有一个难能可贵之处,即它并未回避作为散文家、旧体诗人的王尘无。文曰:“相比较慷慨激昂的批评,更值得注意的是,王尘无的散文传达了他生命中灰色的调子与感性倾向。《浮世杂拾》里装满了他精神的小河边上的细节与场景。他笔下,有小街、荒园、檀香木灰烬,有挑水夫、洗衣女,还有雨后土地的气息;他叹息大舞台远去,察觉自己整个人生的悲喜剧其实都在记忆的小河边上演。”59这显然有力地开拓了针对王尘无的多面人生与复杂心绪进行探问的路径。然而,遗憾的是,迄今关于王尘无的这一面向的研究依旧匮乏。步入新世纪,有关王尘无的研究成果仍层出不穷,60但大体而言,它们却并未逾越夏衍、黄佳明、陈播、郦苏元、胡克以及丁亚平等人所开拓的研究畛域。

在1949年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内,王尘无基本上处在被低估甚至被遗忘的境遇中,只在以《中国电影发展史》为代表的一些影史著述中,会以左翼影评家的面貌零星浮现,而且为后人所熟知的一些与之相关的重要史实,还往往付之阙如,遑论那些我们之前并不熟知的王尘无的文学生涯。这让王尘无基本上处在“无名”的状态。然而,正如学者章清所指出的,在历史研究中,“‘无’也并非不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其所展现的实际是另外的‘有’”,61潜藏于王尘无研究的“盲区”中的所谓这“另外的‘有’”,恰为彼时左翼电影以及被左翼电影视为敝履、却为王尘无所醉心的旧文学难以被“大写”的这一窘困的历史地位的真实缩影。进入“新时期”以后,随着学界对中国电影史研究的不断深入,特别是左翼电影曾一度拥有的合法性与领导地位,在经历了特殊时期的动摇后,于新的电影史书写过程中失而复得并日益稳固的语境下,作为左翼影评阵营乃至整个左翼电影运动中一个才华最盛、笔力最劲、成就斐然的标志性人物,王尘无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得以愈加完整地被载之于史并被赋予了其生前恐未曾料到的殊荣。

然而这或也导致了新的遮蔽,让作为旧式文人的王尘无仍处在影史叙述的荒原。具言之,令其名垂影史的左翼影评家这一桂冠,固然匹配了左翼电影的成就,实则却未能完整、动态地把握王尘无亦新亦旧的面孔,而只是缩略、静态地状写了其多面人生与复杂心境的一个侧面,而且还是被深谙其为人的挚友们所渐无意提及的一个侧面。可以说,这样的王尘无因被窄化而失真。王尘无生命短暂,未及提笔写下自己的心之所向,后出的忆文,哪怕持之有故,亦不免多有隔膜与误解,如此一来,还原在史家笔下匆匆滑过的别样的王尘无,就具有了重要意义:一方面可以揭橥以往被我们忽略的潜伏于左翼影人的激进姿态下的旧文学底蕴及其所指向的更加深广的人文空间,另一方面则不失为引导我们从品性、才情、欲念乃至身体(疾病)这些本不在宏大叙事之内的个体性的维度切入,重勘左翼影人与左翼电影的历史境遇的一个有效路径。

《王尘无电影评论选集》书籍封面

 

 

 

 

 

结语

 

 

 

 

透过对王尘无的接受史的梳考,尤其是尝试开掘其非左翼的一面,以及其与固有的左翼面孔之种种疏离甚至扞格,可以呈现出其之于中国电影史的主流叙述而言相对陌生的诸多面相,而这些又绝非寻常之事,因为“我们必须审视那些对我们熟悉的叙事构成挑战的证据,审视那些使我们的叙事变得复杂化的证据”,藉以打破“旧有的文化叙事的稳定感”,从而让“历史变得复杂和混乱”。62准此,我们便可重新勾勒王尘无的人生图谱:王尘无生前大体上是以一位值得其论敌重视、为情所困以至于抑郁成疾的左翼影评家的形象行之于世的。病逝后,王尘无得到了其友人、同僚与读者深情而又长久的追怀。在他们的笔下,王尘无在影评之外的文学才华,以及与此相关的独特的天赋、个性、情感、境遇甚至宿命,始越来越多地得到强调,随之而来的,则是其影评家的面孔日趋淡化(或也与王尘无本人后来志趣转移有关)。不妨说,这一时期,世人多是从文学家而非影评家的角度来谈论(认可)王尘无的。以上诸端构成了民国时期王尘无留存在人们心中的完整形象。1949年后,在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沉寂期后,乘着学界重塑中国电影历史之东风,王尘无终于被推至焦点之上,成为学人言说左翼电影乃至中国早期电影时难以忽略的人物。但被激活的只是王尘无作为影评家的一面,而作为旧体诗人、散文家的王尘无,则依旧被埋在故纸堆中,乏人问津。可见,作为一位为今人所熟知且大书特书的左翼影评家,王尘无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有着不断流动以致甚为复杂的面相,而至于到底哪一个侧面被凸显出来,进而为学界所广泛讨论与接受,则取决于包括论敌的笔锋、媒体的议程、文人的志趣,以及学人的关切等在内的多重因素。然而,这些“操控”着王尘无的历史形象的“力量”往往又“立刻就可能分离,分离为另一幅图画”,并“呈现出到处都是缺口的开放姿态”,63每一个“缺口”或蕴含着一种历史走向的可能性。对这些“缺口”加以显影,一方面可以令影人的完整性得以更好地保存,同时也有裨我们深度地理解影史书写与建构历史记忆之间的种种关联。无视这些,我们对中国电影史的书写极可能走向偏狭。

 

 

 

 

 

参考文献

 

 

 

 

1 郦苏元.对左翼影评的再认识.当代电影,1995(2):57.

2 于敏.感念——纪念“左翼”电影七十周年.电影艺术,2002(5):6.

3 丁亚平.中国电影通史(1).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6:158.

4 参见:张志山.王尘无生平.王尘无电影评论选.陈播,编.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4:405-408.

5 参见:穆时英.电影批评底基础问题.穆时英全集(第三卷).严家炎,李今,编.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4:163-174.

6 参见:穆时英.檄.穆时英全集(第三卷).严家炎,李今,编.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4:40-41.

7 参见:穆时英.当今电影批评检讨.穆时英全集(第三卷).严家炎,李今,编.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4:240-242.

8 参见:穆时英.电影艺术防御战——斥掮着“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招牌者.穆时英全集(第三卷).严家炎,李今,编.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1994:192.

9 白屋.报人塑像廿王尘无.锡报,1937-03-07(4).

10 陈灵犀.追念短命诗人王尘无.乐观,1942(11).

11 电影界又一喜讯艺华新人张雯圣诞订婚.电声周刊,1935,4(50).

12 跟镜头.影舞新闻,1936,2(15).

13 张雯要求支票兑现得款与银行职员成婚.电声周刊,1937,6(23).

14 编者.王尘无先生逝世.社会日报,1938-05-31(4).

15 人云.王尘无之追悼会.东方日报,1938-07-03(2).

16 龚隐轩.哭王尘无.社会日报,1938-07-05,06(3).

17 若瓢.为王尘无说法.社会日报,1938-07-05(3).

18 星鸟.悼王尘无君.文汇报,1938-06-13(第三张第十二版).

19 参见:姜恕.悼尘无——一个最努力的电影文化工作者.文汇报,1938-06-02 (第三张第十一版).

20 粪翁.哭王尘无.社会日报,1938-07-05(3).

21 海珊.我吊斯人.社会日报,1938-07-05(3).

22 参见:醉芳.悼尘无.社会日报,1938-07-05,06(3).

23 小洛.“这一个鬼才”.社会日报,1938-07-05(3).

24 星鸟.悼王尘无君.文汇报,1938-06-13(第三张第十二版).

25 云裳.尘无的览賸之诗.社会日报,1938-07-05(3).

26 挽.社会日报,1938-07-05(3).

27 大风.悼王尘无.东方日报,1938-07-06(2).(□处乃原文字迹无法辨认)

28 醉芳.悼尘无.社会日报,1938-07-05、06(3).

29 蔡楚生.哀尘无.新华日报(武汉),1938-07-10.王尘无电影评论选集.陈播,编.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4:344.

30,31 伦.悼尘无——一个不相识者的哀念.力报,1938-06-05(3).

32,36 参见:贝叶.念王尘无.罗宾汉,1949-03-23(2).

33,37,39 陈灵犀.追念短命诗人王尘无.乐观,1942(11).

34 柳絮.王尘无诗.海报,1944-05-22(3) .

35 贝叶.忆王尘无.诚报,1947-01-17(2).

38 王日叟.记亡友王尘无.力报,1944-11-03(2).

40 柳絮.王尘无诗.海报,1944-05-22(3) .

41 王日叟.记亡友王尘无.力报,1944-11-03(2).

42 贝叶.念王尘无.罗宾汉,1949-03-23(2).

43 贝叶.忆王尘无.诚报,1947-01-17(2).

44 陈灵犀.追念短命诗人王尘无.乐观,1942(11).

45 安其.尘无.社会日报,1938-07-05(3).

49 ,50 佳明.奋斩荆棘勇涉泥泞的战士——记左翼电影评论家王尘无.电影艺术,1984(1):16.

51 参见:毛羽.电影评论的开拓者——记著名影评家王尘无;唐瑜.怀念王尘无. 王尘无电影评论选集.陈播,编.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4:62-370.

52 佳明.奋斩荆棘勇涉泥泞的战士——记左翼电影评论家王尘无.电影艺术, 1984(1):30.

53 佳明.序:再论尘无.王尘无电影评论选集.陈播,编.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4:1.

54 参见:中国电影家协会电影史研究部.中国电影家列传(第一集).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2:4-9.

55 参见:佳明.序:再论尘无.王尘无电影评论选集.陈播,编.北京:中国 电影出版社,1994:4-5.

56 夏衍.在中国电影工作者协会第三次代表大会上的讲话.电影艺术,1980(1). 转引自:夏衍电影文集(第二卷).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30-131.

57 夏衍.从事左翼电影工作的一些回忆.电影文化,1980(1-2).夏衍电影文集(第二卷).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394-396.

58 参见:郦苏元.中国现代电影理论史.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182 198;胡克.中国电影理论史评.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5:126-131.

59 参见:丁亚平.山野与天地之气——王尘无 :早期电影史上的天才评论家(下).传记文学,2017(7、8):103.

60 季晓宇.南通影人与左翼电影运动(1930-1937).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 与表演),2013(3):138-143;张晓飞.电影批评界“刈草的园丁”——再论左翼影评家王尘无的电影批评.当代电影,2019(3):120-123;刘昊.20世纪30年代中国左翼电影批评的理论建构——以王尘无左翼影评的实践为例. 电影评介,2020(4):34-37.

61 章清.“有”“无”之辨:重建近代中国历史叙述管窥.近代史研究,2019(6):103.

62 参见:宇文所安.史中有史(下)——从编辑《剑桥中国文学史》谈起.读书,2008(6):97-101.

63 参见:朱学勤.书斋里的革命.长春:长春出版社,1999:5.

 

 

 

 

 

 

编辑:雁回锦书

来源:《电影艺术》202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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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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