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屋

 

 

文/云淡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我们居住和生活的地方是生产队。不是村组也不是保甲。离我家大约七八里的镇上有一个叫人民公社的地方,但小时候没去过,直到上学后才去过那座红墙灰瓦的公社大院。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公社每年都要下派工作组到各生产队。工作队的主要任务就是加强干部队伍建设,培养干部,在优秀的干部中发展党员,同时督促农业生产,服务农业农村一线。那时的工作队员都是吃住在社员家里,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同样早起出工晚上收工,不迟到。在田间地头与队长一起协商工作解决问题。那时的农民都叫社员。也就是解放后实行了土改,原来地主的土地都分给了农民。以后又成立了人民公社。全体人民迈进了社会主义社会。全体社员无不欢欣鼓舞。现在的社员与旧社会的佃户有着本质的区别。作为新社会里人民公社的一员,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再也不受地主的压榨和剥削了。在生产队自己的土地上开心的劳动。真正实现了各尽所能按劳分配。人民公社,三级所有,队为基础。说的是人民公社所有制形式。即人民公社的经济体制有三级:公社,生产大队和生产小队。落脚在生产队。即所有社员不论在生产队里劳动还是被抽调到生产大队或者公社去工作都要最终到生产队里去参加分配获得收入。

那年春节刚过,公社就给我们队上派了一名工作队员,姓陈叫陈和平是一名女同志,约十八岁左在,我私下叫她和平姐。刚在供销社参加工作不久。队长就把她安排在我家,那时工作队员都吃住在社员家。我母亲在生产队里人缘好,心肠也好,又好客,还做得一手好饭菜。那时侯想吃肉都很奢侈的,就是自家菜园子里的新鲜菜往桌子上一摆香喷喷的就是好吃。和平姐就说王婶能把几片萝卜丝弄出鱼味来。这算是对母亲最好的赞赏了。

我们生产队算是比较大的。约有五六十户人家。住的分散。有呈直线连在一起的,也有井字型的。蜂窝型的,有的象迷宫,一进去就不容易穿出来。房子都是清一色的灰瓦,墙璧是本料做成的七柱九檩的穿架子,冬暖夏凉,只是比不上红砖看上去整洁。房前有菜地,后面是树山,菜园之间是林荫小道,如同大城市的巷子或胡同,菜园子前面一般都有一口不大的池塘,里面荷花飘香,鱼虾游弋…好一派田园风光,放眼望去,田连阡陌,稻菽飘香。蜿蜒的乡间小道如同一条绿色的玉带向四周延伸缠绕着一片片竹林和农舍,那一片片林子中冉冉而升的炊烟就象一枝灵动的画笔轻柔的向着天空铺彩…这古朴的美景上天却豪不吝啬地赐矛给了心怀幢憬的那个时代的人们。而身在其中的人却没有感知或者说是遗忘了,没能留下丝豪痕迹,哪怕一张黑白照,只给后来人留下了无尽的仰慕与怀念…

我家的菜园子旁边有一条小路,两边篱笆是用插柳条插的绿篱,中间有柳树,杨树,椿树等各种杂树,林荫夹道,枝繁叶茂。六月天里遮天蔽日,阴凉得很。小路直通后面的庄稼地。夏收时,社员们从这里挑着粮食来回奔忙。一路汗水一路歌。他们有时在小路旁小憇一下,又欢声笑语地挑着麦子往队部禾场里去打场。没见过一个闲人。从早到晚都十分忙碌。一幅争先恐后热火朝天的劳动竟赛场面。就好像电影《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里面的画面再现在眼前。我们是过来人,也是见证者。虽然过去了几十年,却依然历历在目,就象昨天发生的一样。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高亢,浑厚而绵长的铃声,是从队屋那里传过来的。是社员出工的铃声。这铃声每天都要敲三次即早中晚各一次。每天早晨天刚麻麻亮,队长就背着一把锄头,沿着小路来到各家各户的门前,大声吆喝着,你到小碾子去耕地,他到一亩八去施肥,还有其余的人到黑鱼窝去薅草。那里的草都一人高了,今天一定得薅完。队长这样来回派工跑完后,车转身就往队部赶,在队屋东南走廊檐口下用锄头猛敲那口吊着的钟。声音高亢而浑厚。其实也不算一口钟,而是一块正方形的铜块,有人说是轧钢厂弄来的一块纯钢。声音很大。比小学校里那口钟声音大很多。方圆五百多米在地里劳动的社员都听的很清晰。这时候,队屋禾场上便站满了人。有些人是还没被安排活路的。还有一些是要在队屋里去领农具和种子农药的。大家在禾场上交流着各自的心得,然后一块大步流星地赶到上工的地里去了。

队屋在全队的中心位置,西边是长江大堤。社员们从家里到队屋来差不多一根纸烟的功夫。走过两条乡间小路,拐过一个弯,就来到了那座大人和孩子们都十分神往的去处。这栋座北朝南的队屋。也是从我们记事的时候起就有了。房子一共六间,被后面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包裹,主要是杨树和柳树。很大的一片,黑压压的,从外面远处只看到树林看不到屋。前面有两块大禾场,打场用的,很平整,分东西两块,东边那块很大,约二十来丈见方。正面的禾场上放着密密麻麻的晒垫和架子,主要是用来翻晒棉花的。地整得象玻璃一样平整。没有坑洼不积水,不菅下多大的雨,住雨就干。上面有十几架石磙。夏收秋收时的旱季作物,如大麦,小麦,油菜子,大豆,高粱等都用石磙来碾。把轭头往牛肩膀上一搭,牛就自觉地拉着石磙开始一排一排地有顺序地来回碾压。压得作物秸秆吱吱作响。一般半个时辰一遍。然后,让牛歇个一袋烟功夫再碾第二遍,这场就算打完了。然后社员们一赵用杨杈把草屑等杂物收到旁边。还得把粮食整干净。这是一门技术活,只有老农才能胜任。只见他们用大掀轻轻地在地上一戳,脚步微弓向前猛地朝上扬去,一边大声地喊着号子"风来了…哦嗬”。声音高亢,悠扬而绵长。这样反复多遍风果真就来了。一会儿,一大堆金灿灿地麦子就堆成了一座小山。麦杆和草屑等杂物都落到了后面。然后,就等着把这清香干净的麦子分给社员们。

队屋是一排平房,显得庄重而大方看上去很是巍莪。一色的青砖灰瓦。比大多社员家的房子要高很多。从远处看,只能看到树林子。房子是土木结构,没有钢筋水泥,屋面是青灰色的瓦。墙体是用那种很薄的灰砖砌成。这种薄片片灰砖只有地主家的房子才有。一共有六间,中间有四间是用很粗的山杉作的柱子和抬梁。中间是空的没有墙壁,底下全铺的晒垫。是用来装队里的棉花和粮食的大仓库,也是用来开社员大会的地方。东边一间前半截是队长室,但门老是关着。后半截是农资仓库。西边一样,前半截是财经室。里面有会计和记工员在拨弄算盘珠子。大门前面有很宽一条走廊,在底下看得见上面的瓦。还有粗大的山杉抬梁,给人一种安全感。东边廊檐角下就悬挂着着队长每天早晚都要用锄头猛敲的那口方形巨铃。

走到近处,墙壁全都用石灰刷得亮晃晃的,而且每年都刷一次见新。大门东边墙上有一块突出的部位,一米见方的样子,像是一个宣传栏,上面用红漆绘成的三面红旗,熠熠生辉,正中间是毛主席的金色头像,右边是“为人民服务”五个仿宋体大字,下面两排红漆白底写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固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东边墙上用石灰水写着:抓革命,促生产。西边墙上同样写着十六个巨大的仿宋体大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以粮为纲,全面发展。那时的宣传全是清一色的仿宋体,笔力遒劲,一撇一捺都有锋,象刀一样。不象现在的字都园滑中庸,看过就忘记了。置身斯地,感受到如此氛围,我才明白那时的人们为何能这般不惧艰险,不怕困苦,万众一心,战天斗地,一往无前…信心如此坚定是因为他们吸取到了力量。明确了目标和方向。

一个秋髙气爽的早晨,刚吃过早饭,工作队的陈队长也就是和平姐把我招了过去,要我跟她一起去开会,我知道那是叫我去队屋里玩。别看她年纪轻,却有本事,没多久就往生产队拉了两吨化肥,为全年丰收垫好了底,难怪队长也对她言听计从的。我便跟着她走过菜园子边那条林荫小道,拐过一个弯便来到了队屋。这里是我们小伙伴往经常来的。我顾不了大人们在那白得晃眼,棉花一直堆到屋顶的大仓库下,大声的讲话,抽烟。就与几个小伴直接钻进了那温暖松软的棉花堆里去了。我们便在棉堆里打滚嬉闹。还有几个又到禾场外边的草垛里捉迷藏。玩的忘乎所以,大汗淋漓。偶尔还听到队长大声说。今年年成好,下次开会多拿个袋子准备好装钱。

棉花堆里暖烘烘的,一股热乎乎的气味夹杂着旁边仓库里的种子农药味道熏得人昏昏沉沉。这时候一群小学生举着红旗唱着歌走过队屋前:依稀听见: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嘈杂声越来越大。我没有同和平姐一起回家,却一个人昏昏沉沉地。来到一条美丽的狭江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房舍俨然。有良田,美地,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髻,并怡然自乐…

 

编辑:红日欲出

来源:人境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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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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