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手记 | 南京某电子厂工人考察报告

 

文/吕行521

 

我于2022年9月至2023年1月在南京某科技发展公司人事办公室工作。所谓科技发展公司，不过是好听的名号，讲白了就是一家规模较大电子厂。公司创建于世纪初，已经有快二十年的历史，获得过国家高新技术企业、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等称号。由于人事行政工作的性质，这期间对公司上至公司总经理，下至公司一线员工都有接触了解。本文是对个人这一职业经历的“抢救性”记录，也是对目前民营企业工人群体基本情况的描述分析。

 

一、概况。公司在南京及安徽某地有两个工厂，员工总数在两百人左右，一线工人约一百人，其余员工是所谓“管理性”的岗位，负责研发、测试、质量、仓储、行政、采购、技术支持等环节的工作。

 

二、员工特征。南京总部工厂一线工人的主要以中年女性为主，少有男性，年龄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这一年龄段的男性可能从事建筑工地、或者外卖、快递等工资更高的工作，不愿意待在厂里。其余非一线部门的员工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男女的比例差异不大，老员工的学历基本是大专以上，新入职年轻的员工也都有本科学历，较为年轻。

 

三、薪资情况。所有员工都按照缴纳五险一金，不过是按照最低档缴纳，这是市面上一般民营企业的惯例。公司有食堂，上午管一顿午餐，晚上加班的可以管晚饭。

一线工人的工资主要由基本工资和加班工资构成。基本工资比只比本地最低工资略高几百元，也就是两千多元。如果不是本地人，还需要租房，那么仅靠着这笔工资的话，那么很难在这里活下去。

为获得更多工资，只能依靠加班来实现。加班主要是日常加班，还有周末加班，每个月可以累计八十甚至九十小时的工时，也就是996模式，这些额外的工时会另算为加班补贴，大概也在两千多。

整体算下来，一线工人每月的工资在四五千元的水平，但这意味着她们需要从白天工作到黑夜，每周六天，不能停歇。

知名博主【这是一个令人疑惑的星球】曾提出，在很多工厂，八小时工作制是老板对员工的惩罚方式。这个论断有些刺耳，但也非虚言。如果仅仅工作八小时，拿基本工资，在很多地方都是活不下去的。

其他非一线岗位的工资稍高一些，但也是平均水平到手五六千这种，也会有加班，不过可以记录折算成调休。高级管理研发岗位的工资可以开到两万甚至三万，如公司研发岗位有两三个博士，虽然这个工资很高，仍然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在公司层面可以向园区申请补贴，有博士学历的员工一般是申请的重要门槛。

 

四、招聘的逻辑。南京总部工厂一线工人招聘需求不大。安徽某地的分工厂是新投产的，招聘需求较大一些。从入职基本信息来看，分工厂的一线员工是以二三十岁的青年男性为主，最小的才十八九岁，学历基本上是中专、高中这类，也大都是本地园区附近的居民，但是流动性极高，可能一个月、甚至两三个月就要换一波人。

招聘大学生的需求其实不大，一是这些学生需要重新培训，二是离职率很高，基本待不了多久就会离职。在面试时，人事部负责招聘的同事都会格外看中候选人是否稳定，询问社会关系之类的信息。

 

五、反对“改革”。工作期间，人事部的经理要取消分工厂一线工人的早餐餐补，10元，但在工资结构上面进行调整，实行绩效工资，据他说是能给每个员工提高工资的，肯定比餐补多，但是遭到了分工厂一线工人的反对。最后的结果是常见的操作一一谈话，分化瓦解，开除首要分子，“改革”得以推行。

 

六、特殊时期。2022年正好是那段特殊时期，比较反常识的是，由于当地没有发生大规模失控事件，公司经营运转、工人的日常生活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在后期，主要是按规定到附近的检测点进行检测，检测的人很多，需要排很长的队，员工可以外出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这对大家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放风时间。当年12月份那个更特殊的时期，工厂基本停摆，只留有几个天赋异禀之人看守，一个星期左右，又回归常态。

疫情对招聘工作产生较大影响。校方似乎并不在意学生的就业问题，原定的很多招聘会，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会突然取消，少数几场能到现场的，也需要进行多次检测，出示行程记录，以备查验。所有的面试也基本通过视频进行，缺乏面对面的沟通，影响效果。

 

七、尾声。大概在2024年中旬，我在离开那家公司一年多之后，与一个当时的同事碰面。他说，最近这一年多，公司订单下滑，一线工人想加班都没机会，靠着两千多块的工资根本留不住人，很多工人“主动”离职。

其他“管理”部门的工资也大幅下滑，先是年终奖不发，再是绩效工资不发，最后很多人也“主动”离职。销售部门的甚至都走光了，老板亲自上阵找订单。原来两百多人的公司，现在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不知道这个已经运转快二十年的公司，在这凛冽的寒冬中，还能撑多久？

 

编辑:红日欲出

来源:彪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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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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