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看见的痛苦——读《为奴隶的母亲》|人境院写研班学员期中作业选登（13）

 

文/胡一鸣

 

 

柔石是左联作家，1928年到上海从事革命文学运动，后来任左联执行委员、编辑部主任，并参与左联机关刊物《萌芽》的编辑工作，在此刊物发表短篇小说《为奴隶的母亲》。1931年1月在上海被捕，同年同被国民党反动派秘密杀害，时年不到30。

虽然柔石英年早逝，但他已在《为奴隶的母亲》表现出自己思想和艺术的成熟。《为奴隶的母亲》是柔石最优秀的作品，是柔石“转换作品内容和形式”后写出的一篇成功之作，通过对一个普通农妇的奴隶命运的描写，反映了在旧中国广大农村中，封建生产关系给农民尤其是乡村劳动女性带来的深重灾难。作品中的母亲的形象，更是对当时广大妇女悲惨遭遇的概括。

《为奴隶的母亲》描写了拥有奴隶和母亲这两种身份的春宝娘（或秋宝娘）的悲惨命运。在家庭经济快要崩溃的情况下，她被丈夫黄胖典当，被迫与秀才为妻，去做地主传宗接代的工具。虽然她也曾对秀才家吃穿不愁的生活感到满足和留恋，但她到底还是工具人，每日要受秀才正妻的排挤与极力嘲讽，内心逐渐走向崩溃。典期满后她终又归家，重新过起困苦的生活。

柔石在保持对社会现实高度批判的同时，又真实地反映了人物的内心世界，树立了一个真实的人物形象。

春宝娘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农妇，连名字都没有。这就注定了她在任何苦难面前都只能忍气吞声。当她听到她的丈夫要通过沈媒婆把她“出典”时，她只能默默听着丈夫解释缘由，然后在丈夫出门后哭一会，把自己的不幸，归结到自己命苦，而不是某个社会原因。这样，她虽在忍让中夹着内心的怨恨，但又不得已在怨恨中逆来顺受。第二天她即将去地主家时，她对春宝说的一系列话，包括“宝宝好好地在家里,不要哭,免得你爸爸打你，”不要唱,你爸爸被你唱醒了。”这些话同时夹杂着爱子与惧夫的心情，隐藏着内心无法说出来的痛苦。在上轿前她暗暗说的一句“我实在不愿离开呢!让我饿死在这里罢”更是流露出她无法直接表达的反抗情绪。显然，她仅作为一个生育的工具生活在黑暗的世界，尽管自己不甘受辱，却无力摆脱现状，不想离家，却无法反抗，封建统治势力对广大劳动妇女的奴役，使丈夫和她的关系彻底沦为纯粹的占有与被占有关系。

春宝娘初到地主家，看到秀才非常“温良和善”，秀才妻子“殷勤”地对她一席娓娓动听的话，“竟说得这个具有着朴素的心地的她，一时酸，一会苦，一时甜上心头，一时又咸的压下去了。”此时她虽然还不理解地主阶级那罩在人与人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正掩盖着他们奴役劳动人民的丑恶面目，一度因秀才夫妻的好话产生“甜上心头”的感觉，但她意识到自己来这的原因与目的，顿生“咸”感，自己内心一时产生的幻想被驱除。（作者在此仅凭“酸”、“苦”、“甜”、“咸”这四个字就精确反映春宝娘的心理变化，手法高明）

果然，她很快就在实际上成为地主家的女仆，不仅要完成繁重的劳动，还要受地主正妻的监视，地主要是先与她说话，正妻就不停说坏话。某一天，地主正妻看着去洗衣服的她，一边跟她说她不需要洗衣服，一边要她去喂猪，这段细节极度展现地主阶级家族管理者的虚伪。（当然，地主正妻讨厌春宝娘也有自己的原因。对地主正妻来说，春宝娘就是第三者。但在《儒林外史》中，严监生与他的年幼儿子接连死去，严监生的哥哥严贡生据此瓜分刚成为寡妇的弟媳的财产。在类似的教训下，秀才只能靠买妻的方式来避免未来他家处于这种结局，正妻也只能同意秀才买春宝娘的提议。也就是说地主阶级腐朽的生产关系也会让某些地主阶级成员的利益受到巨大损害）后来春宝娘生了儿子，但这没让她“母凭子贵”。相反，地主正妻要求她养的儿子秋宝叫她“婶婶”，尽管秋宝从来就不跟地主正妻亲。也就是说地主正妻规定了她只有代养儿子的职责，而没有做妈妈的权利。至此，春宝娘正像小说标题一样，完全处于“为奴隶的母亲”的地位。

在本世纪，全球绝大多数国家已经走出封建政权时代，但像春宝娘这种“为奴隶的母亲”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以代孕者的身份处于更隐蔽的位置。通过纪录片《代孕者》，我们可知在印度的某个小镇，沈媒婆改名帕特尔医生，成为代孕产业上的一名资本家，攫取在奴役“为奴隶的母亲”的过程中产生的主要利润，靠代孕产业过上秀才想象不到的优渥生活，顺便还给自己贴上“女权主义者”的标签。

跟春宝娘一样，印度的那些代孕者为了自己家人而成为“为奴隶的母亲”，她们在完成任务之前都无法出门，在生产的过程中都要面临巨大风险，在完成生产后都没有作为“妈妈”的资格。同时，代孕环节的其他参与者跟秀才家成员与黄胖一样完全漠视“为奴隶的母亲们”内心的痛苦。在这个代孕工厂，除了生产关系有所进步外，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每天都在重演春宝娘的故事。也就是说，资产阶级虽然看上去比地主阶级有所进步，但它与地主阶级同为剥削阶级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它自然也不可能让“为奴隶的母亲们”获得解放。

在半殖民半封建社会的中国，“为奴隶的母亲”不能靠所谓有良心的地主来拯救，而是要在社会主义革命道路下才能获得自我解放。在当代，代孕者不能靠所谓有良心的资本家来拯救，也不能靠所谓的小资女权主义者来拯救（更何况那个帕特尔医生还自称女权主义者），同样也只能在社会主义革命道路下获得自我解放。

 

编辑：红星闪闪

来源：人境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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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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