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希卡逝世，这个世界松了一口气

文 / 欧洲金靴

 

5月13日，乌拉圭前总统何塞·穆希卡（绰号“佩佩”）逝世，享年89岁。

穆希卡是一位绰号名气大于真实姓名名气的政治家，由于在任期间生活极度简朴，并一生坚持批判消费主义与资产阶级专政，力推社会改革和民族和解，他生前被称为“世界上最穷的总统”。

1935年5月，穆希卡出生于蒙得维的亚郊区的一个普通家庭，家境贫寒。

八岁时父亲去世，由卖花的母亲抚养长大，自幼生活贫苦。

上世纪60年代，中国革命浪潮席卷南美大陆，因为对乌拉圭的贫富差距感到愤怒，受到国际红潮鼓舞的穆希卡参加了“图帕马罗斯”游击队，即乌拉圭民族解放运动，一个崇尚暴力革命的带有典型拉美激进左翼色彩的底层组织。

他多次参加袭击政府军，在最后一次参加游击队的军事行动时，穆希卡身中六弹，险些身亡。

历经几次战斗后，他被乌拉圭军政府四次逮捕，期间两次越狱，在监狱中总共度过了十四年的漫长时光。

穆希卡与其他战友被分开囚禁，他被禁止与一切人交谈，连安稳的睡觉和饮食这些最基本的人权也被剥夺。

在那期间，穆希卡有时连续一年多不能洗澡。

据他回忆，自己的同伴只有一只小青蛙和一群分吃他的面包的老鼠。

乌拉圭著名电影《地牢回忆》，讲述的就是穆希卡期间所遭受的磨难。

直到1985年乌拉圭实现民主化，穆希卡重获自由。

出狱后，穆希卡带着满身伤疤踏入政坛，1995年当选众议员。

2004年，进步联盟－广泛阵线在国民议会选举中获胜，党主席塔瓦雷·巴斯克斯当选乌拉圭总统，成为乌国168年政党历史上的第一位左翼总统，穆希卡则再次当选参议员。

第二年，穆希卡主政农牧渔业部，这是乌拉圭最重要的经济部门之一，它关乎乌拉圭核心的农业畜牧业出口。

而在这个位置上，穆希卡通过加强与中国、俄罗斯、东南亚等新兴市场的合作，尤其是与中国的技术合作，成功实现了乌拉圭的农业改革（特别是建立合作社和集体化）。

仅仅三年时间，乌拉圭的牛肉出口额增至14.7亿美元，出口量达43万吨，增长104%；乳制品出口增至2.8亿美元，增长155%；大豆出口额飙升至4.2亿美元，产量达150万吨，增长223%；大米出口增至4.5亿美元，增长150%。

在全球陷入经济危机的局面下，位于拉美一隅的乌拉圭实现了逆势增长，这使得执掌并改革乌拉圭农业的穆希卡声名鹊起。

抛弃那些横行全球、尤其吸血拉美的国际粮商巨头，而转身与中国合作，这多是源于穆希卡的革命记忆。

年轻时期的穆希卡曾在北京得到过毛主席的接见，那是1962年，刚在莫斯科参加完世界青年大会后，穆希卡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北京，见到了他崇敬又憧憬的革命导师。

回国后，穆希卡甚至尝试着阅读毛主席的著作以理解中国，理解革命——也正是从中国回到美洲后，穆希卡坚定了反抗军政府暴政的念头，他去古巴见到了崭露头角的拉美英雄人物切·格瓦拉和菲德尔·卡斯特罗，并随后参加了前文述及的“图帕马罗斯”游击队。

在学者余熙的访问著作《乌拉圭，天然至上》中，穆希卡曾以西班牙文为扉页写下：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落款为：

录自革命导师毛。

毛泽东主席给予他的记忆，让他对中国始终信任。

借助中国的技术与市场，乌拉圭的农业经济飞速跃升，这也为穆希卡积攒了无人能及的民间威望。

很显然，他是时候去竞选总统了。

2009年10月25日，乌拉圭举行总统选举。

那次选举最被看好的总统候选人分别是执政党进步联盟－广泛阵线的候选人、被称为“穷苦人的候选人”的穆希卡，以及民族党候选人路易斯·阿尔韦托·拉卡列。

由于领先的穆希卡和拉卡列得票数均未过半数。按照乌拉圭选举法的规定，两人进入第二轮角逐。

当时第二轮投票开始前，穆希卡在曾表示，他将尽一切可能通过协商和对话，搭建各方沟通的桥梁。

2009年11月29日，乌拉圭举行第二轮总统，11月30日下午，乌拉圭选举法院公布，在第二轮总统选举中，何塞·穆希卡在选举中获胜，当选为乌拉圭新总统，也是乌国历史第二位左翼总统。

穆希卡获胜后，左派联盟广泛阵线在首都蒙得维的亚主要街道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卸任总统巴斯克斯也前往该党竞选总部，向其表示祝贺，拉卡列已承认失败。穆希卡则表示，在选举中“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因为大家都是大家庭成员。他表示将采取温和的做法，同其他派别共同合作，保持经济的增长。

总统任内，穆希卡推动乌拉圭成为南美洲首个堕胎合法化国家，并确立了该国在可再生能源领域的领先地位。

在他执政下，乌拉圭经济年均增长5.4%，贫困率大幅度降低，失业率保持在较低水平，同时识字率显著提高。

2013年9月，穆希卡曾在联合国大会发表长篇演讲，时长近五十分钟，呼吁国际社会加大力度为子孙后代保护地球。他提倡人们回归简单生活，把生活建立在人际关系、爱、友谊、冒险、团结和家庭的基础上，而不是被资本主义的消费主义所束缚：

当今社会普遍过着一种奢侈浪费的生活，这种生活方式不仅对自然环境构成威胁，更对人类的前途带来了深远的危害。这种背离简约和节制原则的文化，完全违背了自然的循环规律。更为严重的是，它剥夺了人们自由享受人际关系的机会，让人们无法深刻体验爱情、友谊、冒险、合作以及家庭等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价值。这种文化还剥夺了人们的自由时间，阻碍了人们去尽情欣赏和感受自然美景，而这些恰恰是金钱无法衡量的宝贵体验。

这番言论几乎复刻了《共产党宣言》里那段极著名的话：

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会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穆希卡的这些价值观让他在整个拉丁美洲地区甚至欧美世界颇受追捧。

自2009年当选总统后，穆希卡一直拒绝搬入总统官邸，仍旧住在首都郊区的花卉农场。

他从不穿正式的西装，也不打领带，也没有专属的总统车队，保镖仅是两个警察和一条狗——连这条狗“曼努埃拉”也与众不同，它是一条三条腿的瘸狗，与穆希卡感情极深。

他经常开着一辆1987年的甲壳虫汽车上下班，这一度是乌国奇景，当年许多去乌旅游的游客都争相期待在路上能与穆希卡偶遇。

2014年10月，阿拉伯一名酋长出价百万美元欲购买穆希卡的甲壳虫座驾，他拒绝了，理由是不舍得卖掉朋友送的礼物。

人类有点拜物主义，我们似乎总是需要某种物质象征……

面对蜂拥而至想要花巨资收藏自己的甲壳虫汽车的人时，穆希卡意味深长。他以自己保留着父亲留下的一把槌子和一把铲子为例：

它们对于这个世界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对于我就意义重大。

其实那年6月在玻利维亚出席国际峰会时，就已有好些人要花钱买入他那辆毫不起眼的旧车，穆希卡当时耸耸肩：

他们给我开价，我有点惊讶，起初我确实不认为它值得获那么大的关注。如果我最后决定交易，那就把钱救济无家可归的人吧。

自步入政坛后，穆希卡共七次大额捐出薪水，并在任内完善了乌拉圭的国家福利制度和养老体系。

值得一提的是，逾半个世纪以来，在美国媒体的强大攻势下，拉丁美洲的领导人不时会出现腐败丑闻或家族敛财闹剧，然而穆希卡清白一生岿然不动，从未受到过任何类似的贪腐指控。

乌拉圭政府公布数据显示，穆希卡没有存款，也没有债务，甚至没有银行账户，也没有房产。

当然，穆希卡本人是拒绝接受“世界上最穷的总统”这个雅号，在他看来用所谓“贫穷”赞美自己实在太暗俗了：

这个世界之所以疯狂，是因为它总是对那些看似正常的事感到惊讶……真正的穷人是那些需要无数物质才能活下去的人。

穆希卡卸任总统后继续当选国会议员，于2020年宣布退出乌拉圭政坛。

去年4月，穆希卡被诊断出患有食道癌。

今年1月，穆希卡公开表示他的食道癌已发生转移，并选择放弃进一步治疗。

在接受乌拉圭媒体BÚSQUEDA采访时，穆希卡说他要把人生的“最后阶段”奉献给他的农场，几十年来他和妻子一直在这里种植菊花。

退休后，穆希卡多次对记者说：

在我心里，我是个社会主义者，这一点从未改变………生活是一场美丽的冒险，一个奇迹。我们太注重财富，却忽略了幸福。我们只顾着一些琐事，不知不觉间生活就从你身边溜走了。

即使是美国《时代》杂志，也不得不为其震撼：

他月收入的90%贡献给了国家福利项目，个人仅有约二十万美元的财产，这足以让其他所有国家领导汗颜。

不由想起毛主席46岁时曾在《青年运动的方向》一文中抒发过感慨：

判断一个青年是否是革命的，就看是否愿意与工农相结合。

穆希卡离开了，我想这个世界会深深地松一口气吧。

因为这是一个十足的异类，更是一面锋利的镜子，他足以映射出许多本应该成为真理却早已被长久污化、甚至随着时代翻覆而以污浊为荣的现实。

正如马克·吐温所言：

只要我们稍稍回忆和思考一下，就会明白：法国事实上存在两个恐怖时代。

一个在感情冲动下进行屠杀，一个是冷漠地、蓄意地进行屠杀。

一个只持续了数月，一个则持续了千年以上。

一个使千余人死亡，一个则使一亿人丧生。

可是我们只是对那个小规模的、短暂的恐怖时代感到恐惧……

然而，刀斧在一瞬间带来的死亡，能够比得上饥饿、冷酷的侮辱、残忍和悲痛的慢性屠杀吗？闪电在一瞬间带来的死亡，能够比得上炮烙之刑的慢性屠杀吗？

短暂的恐怖时代所填装的棺材，只要城市里的一块墓地就能容纳下了，却有人不断告诉我们要为之战栗和哀鸣。

 

可是，那自古以来的真正恐怖、那种不可名状、惨绝人寰的恐怖、其所填装的棺材……就连整个法兰西也容纳不下啊！

 

却没有人告诉我们要看到这种恐怖的巨大规模，要寄予应有的同情……

 

 

 

 

 

 

编辑：雁回锦书

来源：“金靴炮打鼕宫”公众号，在原文基础上有所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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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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