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圭前总统何塞·穆希卡逝世,他为左翼留下怎样的思考

文/何塞·穆希卡

 

【编者按】

当地时间13日,乌拉圭总统亚曼杜·奥尔西在社交媒体上宣布,该国前总统何塞·穆希卡于当天去世,享年90岁。

穆希卡于 1935 年 5 月 20 日出生,曾是民族解放运动 - 图帕马罗斯游击队成员,在与警方冲突中多次受伤,入狱 14 年并遭受酷刑,1985 年获大赦出狱。他参与创建左翼政党广泛参与运动党,1994 年当选众议员,1999 年进入参议院,2005 年担任农业部长。2010 - 2015 年担任总统期间,他提高社会支出占比,将最低工资提升 250%,推动大麻、同性婚姻合法化及堕胎法规制定,使乌拉圭成为清洁能源领域的典范。卸任总统后,他重回参议院,2020 年因健康原因辞职。他生活简朴,据信将 90% 的前总统薪水捐赠给扶贫项目,大部分时间宣称自己是无神论者,崇尚自然。

 

穆希卡被称为全世界最清贫的总统,但他却说:“我不穷,说我穷的人才是真穷。说我只有几样东西也没错,但俭朴却使我觉得非常富足。”

穆希卡一生遭遇6次暗杀,关押地牢13年,74岁高龄当选总统,5年带领乌拉圭逆袭,真可谓传奇的一生。

特别推送何塞·穆希卡的文章,藉以悼念。

 

 

 

已故乌拉圭政治家何塞·“佩佩”·穆希卡认为,资本主义不仅是财产关系,更是一套文化价值观。左翼必须用团结文化来对抗它。  

 

我们这一代犯了一个天真的错误。我们曾以为社会变革只需挑战社会的生产和分配方式,却未意识到文化的巨大作用。资本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文化,我们必须用与之不同的文化去回应并抵抗它。换句话说:我们处在关于文化团结与孤立的斗争之中。  

 

我所说的文化并非指那些可以购买学习的那类文化,比如专业音乐或舞蹈。那些固然重要,但当我谈论文化时,我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交互联系,是那些我们并未察觉但却潜移默化影响我们之间关系的观念。它是让成百上千个不知姓名的人彼此关联的隐性价值体系。  

 

消费主义正是这种文化的一部分。它是资本主义为无限积累而必需的伦理。资本主义最害怕的莫过于我们停止消费或极少消费。因此,它用消费主义文化遮蔽我们。但要知道的是资本主义社会体系不仅只存在财产关系,它也在社会中构建了一种隐形的共识价值观。这些价值观比任何军队都强大,同时也是维持当今资本主义的核心力量。

 

我们这一代曾试图通过将媒体和分配国有化来改变这个世界,却未意识到这场斗争的核心必须是构建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你无法用资本主义的泥瓦匠建造社会主义大厦,为何?因为他们只会在建造过程中偷走钢筋和水泥。因为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问题。因为这正是长期以来我们所受的教育所导致的。我们这一代以理性主义和历史程序化的眼光看待问题,却没有意识到人类往往凭直觉做决定,事后才用理性为其选择辩护。我们依心而择时,文化在其中起着关键作用,因为它能调和我们的非理性(冲动)。  

 

拿我们的左翼领袖举例,他们怎么了?他们错误地一味沉浸在这一资本主义的文化中,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生活方式与其斗争目标并不一致。看,他们说我在当总统时很“穷”,但他们完全错了!我并不贫穷。人之所以贫穷是因为他们贪得无厌。我的目标是成为斯多葛主义者。如果人类不学会怎么去节制、不学会怎么停止挥霍和浪费,我们世界将无法可持续的地发展下去。  

 

对金钱的贪欲驱使我们不断购买新的东西,但维系地球的生命意味着我们必须学会依靠必需品为生,而不是挥霍地球资源。这是一场关于文化的史诗级斗争。我们,左翼,必须构建一条不同于以往的思想道路。  

 

这意味着与资本主义彻底割裂。我们在思想上已失去创造力。我们曾想效仿资本主义的做法,在此基础上争取更多的平权。而最终,这一切都关乎着我们所认为美好的生活,我们在生活中所珍视的价值观,以及我们心向往之的事物。这意味着要有一种节制感——正如古希腊人所言:“凡事都有度。”  

 

左翼必须坚守另一套价值观。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再强调文化问题,(对理想)的坚守问题,以及重拾资本主义所忽视的生存的价值问题。我们的社会虽然富足,却充满了悲哀。我们是一群营养过剩的人,快窒息在塞满人造垃圾的社会中。我们如寄生虫一样,购买着实际不需要的东西,然后在偿还账单中绝望挣扎。我们必须追求另一种生活方式!在我看来,左翼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革命性。  

 

这意味着要人们“按照思考方式去生活”,否则将只能“按照生存方式去思考”。这场斗争是为了建立一个能够自我管理的社会,在那里人们学会做自己的主人,共同推动我们的集体事业。这些议题需要新一代的左翼去讨论。我相信左翼将永存,但不再是从前的左翼。旧左翼已逝!时代在变,唯一不变的变化本身。  

 

我不会为创造新的革命纲领设障。恰恰相反!但我没有万能公式。老派左翼过于沉溺于怀旧,他们难以直面失败,更无法想象新的道路。我认为当下需要大量试错、进行实验与创造。为此,我们可遵循一些原则——如我所说,我们这一代对文化的重视远远不够。我指的是潜藏在普通人日常关系中的文化,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这种文化仅用于服务资本的进一步积累。  

 

我们深陷其中的文化,只为个体的利益增殖服务。这种文化比军队、武力和其他一切更强大,因为它左右着全球数百万普通人之间永久的互动方式。  

 

这股力量甚至比原子弹还要强大!因此,若不直面文化变革问题,仅仅只改变现有的体制是徒劳无功的。我们必须同时构建新制度,培育新文化、树立新伦理,否则苏联的悲剧将重演——革命最终将只能在原地转360度又回到原点,甚至更糟!我们必须从失败中吸取教训,不是吗?

 

 

编辑:雁回锦书

来源:节选自诺姆·乔姆斯基与何塞·穆希卡合著的《在21世纪幸存》,由Saúl Alvidrez编辑,Verso出版社2025年9月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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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年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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